第二章
5.
被陸羽澤領進餐廳那一刻，眾人幾乎同時停下腳步，像誤闖某個夢幻舞台。
這間位於校區旁購物廣場頂樓的吃到飽餐廳，根本不像傳統印象裡的「吃到飽」——挑高的天花板上垂掛著一串串水晶吊燈，光線經過琉璃折射後灑落在地面與人群之間，如同晨曦墜入水面，晶瑩剔透。
步入包廂時，映入眼簾的是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致：窗邊懸著猶如夜晚霞光般的漸層絲絨窗簾，牆面採用溫潤木質與霧金飾邊，絲緞沙發映著燈光泛出柔光。桌上鋪著象牙白刺繡桌布，每一道擺盤都精緻得像藝術展品——這裡雖名為吃到飽，卻更像米其林套餐的無限版本。
中央一整圈自助料理台像珠寶盒般繞著溫熱光帶，擺滿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佳餚：
✦ 爐烤戰斧牛排現切現配鹽之花與炭烤蒜球
✦ 香煎鴨胸佐黑醋藍莓醬
✦ 金箔炙燒和牛握壽司、海膽鮭魚卵手卷、新鮮生蠔佐檸檬泡沫
✦ 黑松露奶油燉飯小塔，中心捲著油封鵪鶉腿
✦ 慢煮鴨胸薄切佐藍莓巴薩米克
✦ 魚子醬海膽塔佐香檳醋凝膠
甜點區更是令人暈眩：馬卡龍塔、覆盆子提拉米蘇、焙茶千層、香草布蕾、玫瑰檸檬雪酪、還有用薄荷葉和黃金粉裝飾的草莓生乳捲……讓人光是路過就差點喪失理智。
「這、這真的是吃到飽？」段瑾難得地語塞，眼神緊盯著甜點區，下一秒就像離弦之箭般衝去，「千層！我來了！」
徐珉曦笑得正嗨，夾起一塊奶油焗大蝦與烤干貝，慢條斯理地說：「她大概已經把這邊當成人生樂園。」
而羽嫣——小小地站在原地，幾乎忘了移動腳步。直到一隻寬實的手掌輕輕搭上她肩膀，熟悉的嗓音在耳邊低聲響起。
「想吃什麼？我幫妳拿。」是徐碩泓。
她抬頭對上那雙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，心臟重重跳了一下。
「我……還沒決定。」她低聲道。
徐碩泓只是輕輕點頭，自己則筆直走向角落的健身餐區。他的動作一如既往簡潔俐落，視線飛快地掃過每一道菜，最後挑了幾樣最乾淨的：香煎無油雞胸、清蒸鮭魚片、藜麥拌菠菜與藍莓、蒸地瓜塊與白蘆筍，再淋上一點點亞麻仁籽油。
宋輕然不禁輕笑：「你這是在準備健美比賽嗎？連花椰菜都挑得這麼謹慎。」
「他要維持形象，帥哥不能吃太油。」盛凌雲接話，語氣一派雲淡風輕。
「碩泓學長，你這樣挑食會被我們討厭耶。」
「嗯。」他不為所動，還加了一匙綠花椰菜。
「我懂！這叫『肌肉自律美學』！」段瑾突然從甜點區殺回來，嘴巴鼓著焙茶千層，手裡還抱著三塊不同口味的馬卡龍，「不過……等我吃完第五輪，再來欣賞他好了。」
陸羽澤這時大張旗鼓地端了一大盤回來，裡頭堆滿了烤松阪豬、照燒干貝串、酥炸鮭魚皮還有紅酒牛肋。笑得跟狐狸一樣的他拍拍徐碩泓的肩：「你這種吃法很沒靈魂欸，要不要來一串甜不辣壓壓驚？」
徐碩泓沒有回話，只是將一顆小小的低糖巧克力蛋白球放入盤中，像是在默默證明：這就是他唯一的「靈魂放縱」。
桌邊，服務生優雅地將第一輪主廚推薦餐端上桌，每一道料理香氣四溢，光是擺盤就美得讓人捨不得動筷。甜點還沒上，眾人就已經吃出宇宙。
陸羽澤這時又抱了一盤堆滿燒烤串、紅酒牛肋、照燒干貝的拼盤過來，坐下就開始呼朋引伴：「都坐好了就快開動啊！這間餐廳一個人要四千二耶！吃不回本我會心痛！」
「哇噻……這椅子也太軟了吧，我剛剛屁股還在地上摔人，現在在坐皇位。」段瑾誇張地撫著靠墊，一臉陶醉。
「還以為妳坐上什麼寢宮。」凌雲瞄她一眼，冷冷吐槽。
「這家也太誇張了吧……」段瑾扶著額頭，一臉要昏倒的樣子，「這牛排還有乾冰陪襯？這道是……煙霧牛？還是鬼魅牛？」
「煙燻橡木肋眼牛排，佐松露醬與銀箔芥末。」陸羽澤笑得像在介紹藝術品，舉起刀叉，「這家主廚從米其林三星餐廳回來的，擺盤跟舞台劇一樣戲劇化，你們慢慢欣賞，我先開演。」
另一邊，宋輕然正端詳著一道宛如畫作的前菜：「這道是……煙燻鮭魚玫瑰塔？裡面還藏著鵪鶉蛋耶，這搭配有創意。」
「最上面還灑了金粉！欸不行，我要拍照，這麼貴我得記得它曾經存在過！手機先吃，手機先吃。」段瑾拿起手機拍了三十幾張才開動。
徐珉曦撐著下巴望向餐桌中央：「這是……鮮花冷湯？」
「名字不要講那麼難聽啦，人家是『玫瑰荔枝蜜凍冷湯』。」盛凌雲一臉陶醉，「他們連玫瑰花瓣都漬過糖漿，喝起來像戀愛的味道。」
羽嫣忍不住笑了出來，她一邊吃還一邊認真評分。
「你是怎麼找到這家店的？」宋輕然問陸羽澤。
「之前我爸請我們教練吃飯在這訂的，我偷記下來了。」陸羽澤眨眨眼，「但今天不關我爸的事，是我請客，請各位盡情放肆，吃爆我吧。」
「你說的啊！」段瑾馬上舉手，「我要那個玫瑰鹽海鮮盤！還有金箔焦糖布蕾！」
徐珉曦夾了一塊炙燒鮭魚握壽司，撇撇嘴說：「我倒想問你到底是怎麼訂到的。」
「人脈、人脈。」陸羽澤得意地挑眉，「說了你們要好好感謝我，來乾一杯氣泡水吧！」
「還有香檳！」盛凌雲舉杯，「反正我們都成年了，而且今天該慶祝一下。」
大家舉杯碰在一起，氣氛歡樂又鬆快。
過了不久，幾人又繞了一圈，看了看大廚前方桌面上立著的菜名桌牌。
「……等等，這個『炙吻冷霜海豹醬心鴨胸』是鴨還是豹？」宋輕然皺眉。
「怎麼可能是豹啦！你馬咖拜託！我更想知道這個『赤焰蘋果魂魄焗蝦』，它到底是蘋果還是焗蝦？」段瑾直接捧腹，「太玄啦，這什麼餐廳？是浮誇系文學學會開的嗎？」
「你剛才不是說這間高級又厲害？」凌墨眉毛動了動，看向陸羽澤。
「欸我也沒研究過它菜名這麼搞事啦……我以為是高級，沒想到是高級修仙。」陸羽澤無奈地攤手，卻笑得開心。
最後還是宋輕然出手，看了看主廚的桌上的食材佐料，三兩下解讀出大致內容：「這個其實就是松露醬鴨胸，這個是焗蘋果蝦，這個……呃，不建議點，看起來是會噴火的。」
眾人瞬間目光感激如朝聖：「輕然妳不愧是智慧型女神。」
「全靠我這顆清醒腦袋，免得你們叫出什麼『月光焚腸龍蝦』。」她翻白眼。
回到座位上，打嗝聲接連傳出。
「哈哈哈，你們也太弱了吧，才吃這樣，都還沒回本咧，給我繼續吃！」陸羽澤放聲叫囂，像是發了瘋似的。
這時徐珉曦忽然看了眼對面，語氣不經意：「話說回來，你們兩個剛剛是誰幫誰拿餐？」
眾人一愣。
羽嫣剛張嘴想說什麼，段瑾眼神一亮，雙手啪地一聲拍上桌子：「有人放閃喔——我有聞到酸味了！！」
「而且你們剛才是肩並肩走進來，手幾乎要碰到啦，嗯？嗯？要不要考慮乾脆親一下？」盛凌雲補刀得溫柔卻致命。
羽嫣的臉瞬間爆紅，急忙低頭猛喝湯，結果一口喝太急，差點嗆到自己。她慌慌張張地咳著，耳朵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紅透。
而徐碩泓則是表情淡定，語氣雲淡風輕地補了一句：「她剛剛不舒服，當然是我幫她拿。」
語氣平靜到像是在陳述天氣，卻讓段瑾忍不住尖叫出聲：「啊啊啊這才是真男友範本！！盛凌雲，記一下！以後要求男友要這個規格的！」
徐碩泓就坐在窗邊，逆光映出他清晰的五官輪廓——濃眉、深邃眼眸，線條俐落的下顎和微揚的嘴角。襯衫袖子微捲，結實小臂肌肉若隱若現，說起話來卻是那種穩得像山一樣的語調，配上剛才那句輕描淡寫的貼心話，簡直殺傷力破表。
陸羽澤笑到不行：「我覺得我們今天根本不是來吃飯，是來吃狗糧的。」
段瑾餘興未了，忽然瞄向羽嫣身旁的徐碩泓，嘴角一歪：「不過我比較想知道……剛才在體育館，有人可是英雄救美耶～是不是該請我們分享一點甜甜的狗糧啊？」
宋輕然也立刻附和：「對啊，羽嫣，你剛才靠在徐碩泓胸口的樣子我看了都心動……他是不是很會抱？」
羽嫣簡直想縮進沙發縫裡，雙手捧著臉，耳根紅得像火燒。
徐碩泓則是毫不在意地輕摟了下她的肩：「她剛剛被嚇到了，我只能趕快接住啊。不然讓她摔怎麼行？」
那瞬間他掌心緊貼她肩胛，動作自然得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保護，語氣卻淡得好像只是說「該帶傘」。
這一舉動讓女生們同時「嗚哇～～～」了一聲，齊齊朝羽嫣投去羨慕的眼神。
就在眾人笑鬧之際，餐廳服務生推來一盤巨大的炙燒焗烤大戰斧牛排，肉香四溢，香草奶油醬汁沿著骨邊流下。
「各位——」
服務生一邊手起刀落、俐落地將牛排切開。
「為我們這一頓充滿友情、八卦、閃光彈與蛋白質的飯局，乾杯！」
「乾杯！」眾人笑聲齊響，碗盤碰撞，熱氣在這一刻溫柔騰起，像是誰的心正緩緩軟化。
「我是真的暈了，還沒進 SPA 間就先放閃！」段瑾誇張地把餐巾扇成扇子，「我要轉位，坐這裡曬不到太陽，只有狗糧。」
「那你坐過來，我跟你對閃。」徐珉曦笑著幫她換椅子。
「不行，我也要坐你旁邊！」陸羽澤舉手，「我不能輸！」
「欸，奇怪，我請客，怎麼還要被你們用閃光彈轟炸？」他裝作受傷，還捂了捂胸口。
「別起鬨啦！」羽嫣羞得耳根紅到不行，忙用餐巾遮住半張臉。
珉曦偏頭看了眼，悠悠來一句：「還說別起鬨，你剛剛餵我弟牛排還切成愛心形，當我們瞎嗎？」
全桌爆笑。
羽嫣的臉整個埋進桌巾裡：「我只是……刀角不小心……」
「唷，放閃還裝無辜？那我也要餵！」段瑾猛一叉起自己的烤蝦，作勢往凌墨嘴裡送。
凌墨一手卡住她的手腕，冷冷道：「再靠近我一公分，我會把你這支叉子改造成微型裝飾品。」
「啧。」段瑾舔了舔牙，露出「好解」的神情。
「你們就不能好好吃飯嗎……」宋輕然無奈扶額。
段瑾忽然大聲說：「哎唷我說～今天是不是有人在游泳池裡放閃啊～對面這對，一個跆拳道猛獸一個哭得梨花帶雨，咱們誰不是目睹全程！」
她說著還戲劇性地拿湯匙指向徐碩泓：「尤其是你，碩泓學長！那身材、那線條、那濕答答的背肌簡直犯規，我差點以為我們進的是電影棚不是泳池——羽嫣你快說，你有沒有偷摸他腹肌？」
羽嫣：「段瑾學姊你不要再說了啊啊啊啊啊——！」
笑聲再度炸開，這場飯局從第一道開胃菜開始，就早已不是吃飯而已了。這是屬於青春最炙熱的日子，一道道佳餚之間藏著曖昧、調侃與心動，像盤子裡的糖霜，甜到不行。
聊著聊著，話題又轉回正事。
幾個人一邊舉杯，一邊亂七八糟地聊天。
「對了，羽嫣剛才不是說想幫忙藝術表演那件事嗎？」宋輕然放下杯子，眼神溫柔地看向她。
羽嫣點點頭，雖然她眼底還留著之前驚嚇的影子，但現在坐在這熱鬧的圓桌裡，被大家包圍著，她終於笑了出來：「如果有需要幫忙道具、影片剪輯或什麼小配角演出，我都可以。真的不用怕麻煩我。」
「喂喂，小羽嫣，別說這種話。」段瑾笑道，「我們就等你演一個又甜又可愛的角色啦，對吧？」
「要不要演『愛而不得』的角色？」盛凌雲語氣淡淡地補一刀，「然後最後爆哭摔琴。」
羽嫣一臉蒼白：「摔……摔琴？」
「我支持爆炸派。」宋輕然舉手，「燒譜那個我覺得有藝術性。」
「你們好可怕哦……」羽嫣捧著湯匙，低頭輕輕喝了一口鮮蝦玉米濃湯，濃郁香氣和微微熱度終於讓她心口平靜。
「妳有參與感就已經是我們的一員了。」段瑾拍拍她手，「再說妳演技這麼好，還擅長編舞，能用到的地方多得是。」
「而且今天要不是徐碩泓出現得早……」盛凌雲輕聲道，「你們都不知道我剛聽羽嫣說那段，整個人都氣炸了。羽嫣，以後去哪裡一定要找我們其中一個一起，知道嗎？」
「嗯……」羽嫣紅著眼圈笑了，「但現在，有你們在我身邊，我真的很安心。」
眾人紛紛舉杯，珉曦最後總結道：
「今天，我們一起經歷的，不只是吃飯、放鬆，而是……我們真的變成了一個團隊，一個家。」
「那為了我們的家，為了憎恨13度！」段瑾舉起香檳杯。
「乾杯！」眾人齊聲。
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，像是這一刻的約定，也像是青春最燦爛的餘音。
大約吃完菜後，窗邊忽然傳來悠揚琴聲。原來餐廳設有現場表演，一名身穿白襯衫的青年正彈奏鋼琴，曲調似曾相識，是舒伯特的《夜曲》。
徐珉曦原本笑得有些疲憊的眼神，忽然一頓。手指緩慢地收緊在桌下，眼神像落在什麼遠方的回憶上，逐漸變得模糊。
段瑾第一個發現異樣，靠近過來，小聲說：「喂，你是不是又開始演內心小劇場了啊？這首曲很觸發人嗎？」
「……還行。」徐珉曦淡淡地回，但聲音聽得出些許哽住。
「好啦，既然你今天沒有摔琴，我就不逼你哭出來了。」段瑾聳肩笑了笑。
這頓晚餐，從爆笑開場、溫柔插曲，再到無止盡的調戲鬧場，彷彿是這群人短暫而真實的喘息時間。熬過汗水與驚嚇之後，他們終於能坐在一起，好好地吃一頓飯。
笑聲再度炸開，這場飯局從第一道開胃菜開始，就早已不是吃飯而已了。這是屬於青春最炙熱的日子，一道道佳餚之間藏著曖昧、調侃與心動，像盤子裡的糖霜，甜到不行。而窗外夜色已沉，城市燈光如星海，預告著即將到來的，更劇烈的風暴。
20250410 撰寫